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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轉帖]讀胡海牙《最上乘天仙修煉法》隨筆

金石轩主人撰

自清末至民国初年，丹道西派之宗师汪东亭、柯怀经、柯载书、季云岚、周季昌、孙元博等人在汉口组成“谈道会”，同参切究，顿悟丹道法诀全旨。后由弟子邀请，传道于上海，斯时有海印山人（徐师讳颂尧）等得其真传，上海遂成为丹道研究的重镇，人才济济集全国一时之彦，现留传有《体真山人丹诀语录》记其盛况。

陈撄宁先生亦于1912年来上海读《道藏》，至1933年在沪上创办《扬善》半月刊，以“大道贵在公开”为号召，立“仙学”之名，有张竹铭、汪伯英、曹昌祺、史剑光、张嘉寿、谢筠寿、朱昌亚、袁介珪等皆列于门下，著文弘扬丹道文化，惠及今世。1953年陈撄宁先生迁至杭州，消息不通，闻其到北京主持道教协会事务。1969年5月25日下午7时在医院仙逝，当时迫于“文革”形势，外地学生自不必说，北京的学生也无一人在他身边，此情此景闻之令人怆然。

陈撄宁先生生活俭朴，平易近人，学生有问必答，毫无江湖术士习气。自台湾出版《中华仙学》后，得知袁介珪先生和其弟子洪硕峰、李永霖等以陈撄宁为祖师开隐仙派丹道之传，教授学生多人，甚感欣慰。而今幸逢盛世，陈撄宁先生名声大震，攀龙附凤者群起如潮，陈先生的著作亦一再翻印。据《陈撄宁自传》和中国道教协会李养正研究员记述陈撄宁先生生平，知“杭州中医师胡海牙，于庚寅年（1950年）冬季”请陈撄宁先生讲过古医书《素问》、《灵枢经》，1953年4月又写信邀陈撄宁研习针灸，因此余特别留心胡海牙先生对陈撄宁先生之记述，惦记着哲人北去的消息。

据《武当》、《武魂》等杂志所载胡海牙文章，方知胡海牙先生为独得陈撄宁南派男女双修丹法之秘的“嫡传弟子”，又知胡海牙先生不承认台湾袁介珪、洪硕峰等隐仙派出于陈撄宁先生门下之说。忆昔陈撄宁先生在沪上传道时门庭何等风光，而今却沦入江湖上“只此一家，别无分店”的秘传旧途，仅剩下胡海牙先生自称“嫡传弟子”了。

《学仙必成》手稿，上有陈撄宁亲书“民国三十六年十月三十日撄宁自记”字样，胡海牙先生却称陈撄宁“于乙酉（1945年）3月13日落笔，4月15日成文，历时一月，两睹月圆”，如同亲见。更令余开眼界者，胡海牙还“经于先师撄宁夫子、汪伯英师兄及当时翼化堂主人张竹铭师兄等商议，于1938年5月，创办了仅供少数仙学研究者相互印证、研习仙学学术的仙学院”。余原以为那时胡海牙先生尚在杭州庙子里扶乩卖药，没想到这么早就成了“嫡传弟子”，惜哉汪伯英先生英年早逝，这些话都死无对证了。胡海牙先生在文中炫弄还存有不少陈撄宁独传于他的双修秘诀，这些秘诀是否真传且勿论，但听来也实在吊人胃口呵！

胡海牙先生在北京借陈撄宁先生“嫡传弟子”的名号，秘传男女双修之阴阳丹法，诱使某些达官巨贾入其壳中，此消息早已不胫而走，海内外学人为之侧目。近又于《武当》杂志2003年10期《陈撄宁先生与他的仙学著作》及《武魂》2003年4期披露了题名陈撄宁的《最上乘天仙修炼法》，更让全国各派丹道传人大跌眼镜。其中说“此篇不过五百四十字，包括全部丹法在内。无论南派、北派、东派、西派、陈希夷派、张三丰派，皆不出此范围。只有其他下品、旁门小术、江湖邪教等等，才与此法不符。

余观前人所著丹经，多用喻言，满纸异名，读者头昏脑胀，而且条理不清，程序错乱，使人无从下手。往年阅过《道藏》五千四百八十卷，又道外的杂书、道书数千卷，共计约近万卷，皆未见有如此直截了当、简易明白者！此篇口诀，虽昔由师授，而纸笔记载者，则始于今日。凡我同志，以夙世因缘，方能遇此，幸勿轻视，永宜珍藏爱护，切不可妄传与人！

一九五五年乙未立秋日陈撄宁抄给胡海牙于慈海医室。海牙按：诚如师言，此篇为修仙之全部口诀，其中东、西、南、北、张三丰、希夷诸派心法无不包括在内。然并非人人能明了其所言，须通晓东西诸派之真义者，方能窥其堂奥！恩师传我此篇已近半个世纪，今首次公开，以飨诸同道。”（摘自《武魂》杂志2003年4期48页）余读胡海牙先生之一系列大作，开口“师传”，闭口“秘诀”，左一个“处处言及口诀，然须真师传授”，右一个“高价兜售”、“以数十倍的价格出售”。今胡海牙先生竟不卖高价，将自己珍藏了半个世纪的陈撄宁“昔由师授”的“修仙之全部口诀”仅540字就公开出来，且包罗“东、西、南、北、三丰、希夷诸派心法”，吾侪西派传人真是谢天谢地，“永宜珍藏爱护”，不敢“妄传与人”！

然而余阅过《最上乘天仙修炼法》之后，不觉哑然失笑。这篇东西余在沪上访道时早已见过，先师以为是上海30年代好事者剽窃王重阳《五篇灵文注》所作，不知如何又被陈撄宁先生传到胡海牙手里。难道陈撄宁先生“往年阅过《道藏》五千四百八十卷（应为5485卷，笔者注），又道外的杂书、道书数千卷，共计约近万卷”，竟偏偏没有阅读过王重阳的《五篇灵文注》？！难道陈撄宁先生的“老师”竟然如此拙劣，抄袭《五篇灵文注》冒充口诀欺骗熟读《道藏》的陈撄宁竟没被识破？撄宁夫子既得此包罗万象之师传口诀，又何必再历四载奔波寻师之劳，受三年披阅《道藏》之苦？如其口诀果系陈撄宁编造，何以陈撄宁生前发表的著述只字未提？何以陈撄宁先生不传给那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及门弟子，却独留给16岁就在药店当徒工，连写文章都需人捉笔的中医师胡海牙先生？足见此题名陈撄宁的所谓“师传口诀”是可疑的。据余所知，陈撄宁先生非江湖中人，谦逊高迈享誉沪上，决不肯剽窃《五篇灵文注》假托师传，行此欺世盗名之事！某些借陈撄宁之名号行骗敛财的“捉笔者”编造这段“按语”往陈撄宁先生身上栽脏，陷其“嫡传弟子”于不义，不知是何居心？！

《五篇灵文注》本是北派丹诀，早已为丹道学人之共识，然此篇“按语”却说，“无论南派、北派、东派、西派、陈希夷派、张三丰派，皆不出此范围。只有其他下品、旁门小术、江湖邪教等等，才与此法不符”，真是霸气十足！“按语”又云：“凡我同志，以夙世因缘，方能遇此”，更是沽名钓誉，自神其术，一派江湖术士口吻，必非陈撄宁先生所为。然而胡海牙先生及其捉笔者却操着江湖术士的腔调，说“诚如师言，此篇为修仙之全部口诀。……然并非人人能明了其所言，须通晓东西诸派之真义者，方能窥其堂奥！恩师传我此篇已近半个世纪，今首次公开，以飨同道”，这岂非厚诬陈撄宁先生！胡海牙先生自称是陈师“嫡传弟子”，且通晓我西派丹法之“真义”，“能明了其所言”，何以将陈撄宁先生的学术精神重新拉回江湖之中，连王重阳的《五篇灵文注》等学术著作都不肯对照研究一下？明眼人只要将王重阳《五篇灵文注》和此《最上乘天仙修炼法》逐句对照一下，是不难识破其抄袭造假之迹的。此“师传口诀”何止是造假，且又有多处剽窃原文的错误。

《五篇灵文注》题“最上一乘妙诀，重阳祖师心传、清虚子录”，收入《道藏》。据《金莲正宗记》载，是王重阳在甘河镇得于其师所口授，誊写成文并加以注解，完全是叙述北宗正传丹法之上乘丹经，并不涉及南宗同类阴阳派彼家丹法，至若所谓“东派、西派、张三丰派，皆不出此范围”，更非王重阳所能述及者，因此诸派都是在王氏去世后才创立的。

《最上乘天仙修炼法》在摘要改写《五篇灵文注》的过程中也造成了许多错误，现笔者以《五篇灵文注》（下简称《文》）为依据与《最上乘天仙修炼法》（下简称《法》）互校揭其谬误，以免鱼目混珠、以讹传讹。

错误一：《法》谓“以真心为主，以真炁为用”。《文》作“以天心为主，以元神为用”（《五篇灵文注•序》）。按：“天心”概为“中宫”，是“玄关”之体，“元神”是“玄关”之用，静为元神，动为真意。《金仙论证•序炼丹第一》讲“天心，一名天罡，一名斗柄，在天为天心，在人为真意，中宫若失真意，犹如臣失君主矣”。重阳注谓：“天心乃元神之主宰，元神乃天心之妙用。故以如如不动，妙圆天心为主，以不坏不灭，灵妙元神为用也”。 《法》将“元神”改成“真炁”，是不妥当的，有失真谛。

错误二：《法》第二步谓“神守坤宫，真炁自动”。《文》产药章第二作 “神守坤宫，真火自来”。按：《金碧古文龙虎上经》中说：“坤静含阳气”，“阳气发坤”。“坤宫”为坤卦，是群阴之象，丹家谓群阴之一阳潜萌，变为复卦，称为“一阳生”。寂静的元神守雌不雄，忽然静极生动而成真意，是为“真火”。陆西星《玄肤论•药火论》讲“火者，先天之神也”。柳华阳《金仙证论•风火经》中进一步讲：“火者，神也，皆我之真意也”，又谓之“真土”。以此真意之火旋转玄窍方能引动真炁，张紫阳《金丹四百字》谓之“真土擒真铅”。《法》将“真火”改作“真炁”是错误的，“神守坤宫”不能引动“真炁”，必须借助“真火”的作用才能将身内的真水化为一气，王重阳注谓“水见火，则自然化为一气，薰蒸上腾，周流不息”，是北派先性后命的丹法特点。

错误三：《法》第四步谓“一神权分二用，上守玄关，下投牡府”。《文》得药章第四作 “神守玄宫，意迎牝府，神意相合，先天自得”。按：元神为体主静，真意为用主动。行功之中焉能“一神权分二用，上守玄关，下投牡府”？“一神权分二用”是识神作用，乃是《西游记》中的“真假猴王”，故此一句，乃不明元神之体用，是下根之修士未见“玄关”之论。当静之时神守于玄宫，当动之时意迎于牝府。神意相合，无动无静，堪称“玄关”，得窥先天境界。李道纯《中和集》谓“阴者，静也。阳者，动也。静极生动，只这动处便是玄关也。见得玄关，药物火候，运用抽添，乃至脱胎神化，并不出此一窍”。

陈先生立身正直，博学多闻，何故需剽窃《五篇灵文注》错漏层出并题名《最上乘天仙修炼法》假冒“师传秘授”而沽名钓誉？此篇当是好事者在上个世纪30年代剽窃《五篇灵文注》所为，私下传抄，故而留传至今。若果如胡海牙先生“按语”所言，则撄宁夫子一生清誉污矣！

陈撄宁为丹道一代宗师，决不可能在修持功夫上连“玄关”都没见到，说出这种“一神权分二用”的话来，故此《最上乘天仙修炼法》必非陈撄宁先生抄袭《五篇灵文注》编造也明矣。